中国人民银行江西抚州市中心支行    吴满平

 

我平时爱好钱币收藏,在我的藏品中，有三枚湖北银币。一是湖北省造光绪元宝，库平七分二厘，背面图案为九尾、长须、乙字龙、八焰火球；二是湖北省造宣统元宝，库平七钱二分，背面图案为八尾、长须、立龙、七焰火球；三是中华民国九年袁世凯侧面头像贰角银币两旁打印“鄂造”，背面为麦穗图，中间印有币制“贰角”，上方有“每五枚当一圆”。兹因三枚银币反映历史背景不同。作者谈点个人看法，如有不妥，请批评。

一、我国鼓铸银元的历史背景

以一定重量和成色的白银，铸成一定形状的本位币流通的银本位制，在欧洲国家实行较早，这些国家流通银币的时间也较早。外国银元流入中国始于明代，明朝穆宗隆庆元年（ 1567 年），我国海禁已开，欧美各国携来本国银元与我国进行通商贸易，因此批量银元流入我国，并有取代中国银两的趋势。最初民众称这些外国银元为“番饼”，或称“番银”、“洋银”，也有以其形状统称为“银元”的。由于这些银元为各国所铸，名目繁多，于是又产生对银元的图案派生出许多俗名，如马剑、站洋、坐洋、鹰洋、蝙蝠、大髻、蓬头、双柱等等，其中西班牙本洋和墨西哥鹰洋（以下简称鹰洋）输入最多。西班牙本洋自明朝末年至清朝道光二十三年（ 1643 － 1843 年），二百年间输入 1 亿多元，墨西哥鹰洋到清朝末年输入近 3 亿元之多。外国银元的大量输入，套购了我国大量的白银。因外国银元一般重七钱二分，含银率 90% ，即实含银六钱四分八厘，但银元形式划一，计算和使用方便，民众乐用，故在兑换中国元宝、银锭时可兑到七钱二分甚至八钱，每枚银元导致亏损实银一钱左右，每年损失纯银数百万两，长此以往，损失无法估量。此情引起大清朝野重视，不少有识之士纷纷要求自铸银元，维护我国的权益。

二、“光绪元宝”银元的出台

据考:《中国货币史》（清代的货币）彭信威著作书中记载：“光绪十三年（公元一八八七年）两广总督张之洞看见中国市面全是外国银币，奏请自铸银元，以谋抵制。于光绪十四年由广东银元局试铸银币，正面是“光绪元宝”四字，中央有四个小满文，也是光绪元宝。背面是蟠龙纹。每枚重量是库平七钱三分，比当时通行的鹰洋（墨西哥洋）重一分，想用以抵制鹰洋，币面用中英满三种文字，中央的“光绪元宝”等字用中文和满文，周围的省名和币重用英文，由政府下令作为法币行使，完粮纳税，都能通用”。这是中国最早的正式新银元。在钱币学上叫七三番版（或反版），因为同后来通行的银元版式相反，英文刻在正面。但因份量重于鹰洋，终为鹰洋所驱逐后仍改为七钱二分重。这是所谓七二番版。样币送到北京时，户部觉得正面英文不妥，叫把英文移到背面去，把背面的中文移到正面来，这才是后来广泛流通的广东龙洋。据张之洞的奏议，七三龙洋似乎没有发行过。然而遗留下来的实物都打过戳记的，这证明确曾流通过。

三、湖北银元局的成立

湖北是继广东之后第二个采用机器铸造银元的省份。光绪十五年七月（1889年 8 月），积极主张修筑芦汉铁路（后称京汉铁路）的张之洞调任湖广总督（ 1889 年 12 月到任）。张抵鄂后不久，芦汉铁路的修筑计划被暂时搁置，他及转而致力于湖北其他事业的振兴或开创。当时，湖北因制钱缺乏，“商民生计维艰，市面渐形萧条” ^① 。他鉴于因制钱因铸造亏本难以大量铸造、广东自铸银元“使用便民、成效昭著”以及汉口、沙市等重要商埠早已行用外国银元的现实，与湖北巡抚谭继洵联名具奏 一本《清铸银元之折》：“湖北省据江、皖上游，地当南北要冲，汉口、宜昌兼为华洋通商口岸，商贾云集，用钱量广 …… 。因银元大小轻重均有定式，取携甚便，尤利行远，商民便之。不独闽、广、江、浙及江西、安徽、湖南等省商民贸易通用银洋，如湖北汉口、沙市一带向来亦多行用。至商轮来往，则全用洋银交易。利权所在，尤当因时制宜。他主张唯有授照广东成案，开铸银元，可补制钱之不足。可以舒民困，亦可保利权，似为救时急务” ^② 。奉旨允准后，便以停铸制钱后存储在藩库、盐道库的 3 万余两为开办经费。 ^③ 即在武昌三佛阁街旧守备署成立“湖北银元局”（原称湖北机器铸钱局）。张之洞并选派了道员蔡锡勇为银元局总办，同时令其遴选廉洁详慎人员，参用洋匠督饬办理，至于人员考核及防弊之法，均由总办负责。光绪二十年十二月（ 1895 年 1 月），湖北银元局正式建成投产。

四、湖北银元的铸造与发行

湖北银元局所铸银元，面文、图案仿照广东“龙洋”，重量、成色仿照墨西哥鹰洋（见表一），正面有“光绪元宝”及“湖北省造”等字样，背面为蟠龙图案（两侧有“本省”二字，后删除），重 7 钱 2 分，含银九成。湖北银元局除铸造通用大银元（即每块 1 元）外，为方便市场流通，还铸有“两开银元”（重 3 钱 6 分，即半元）、“五开银元”（重 1 钱 4 分 4 厘，即 2 角）、“十开银元”（重 7 分 2 厘，即 1 角）和“二十开银元”（重 3 分 6 厘，即 5 分）等 4 种银辅币 ^④ 。主币与辅币的成分为：“大元九银一铜，半元八六银一四铜，一角、二角、半角八二银一八铜”^⑤。

为了发行银元，张之洞在奏请铸造时就决定“湖北各局卡厘金盐课均准商民一律用银元交纳，支拨官款一体酌量搭用”^⑥。银元局筹设之前，张之洞计划按中等规模建设。然而，即使是中等规模，其铸造量也是相当可观的。开铸之初，计每日可铸 5000 两，一月后每日可铸14000余两^⑦。一般情况下，每月可铸 40万两约 50万元 ^⑧ .当时，银元虽已在大的商埠行用，但多用于对外贸易，民间行用不多，因而，银元的销售（类似发行）并不能确保畅通。湖北银元局创建将成时，张之洞被调署两江总督（光绪二十年十月离鄂），他担心湖北银元销路不畅，积极为之筹谋。当时，沿江省份行用银元以长江下游省份、尤其是江苏为多，而江苏也正在筹设银元局。于是，张之洞经与湖北巡抚谭继洵商议后，于光绪二十一年（ 1895）正月奏准将“湖北银元局归并南洋（南洋本指江苏、浙江、福建、广东等南方沿海省份，这里仅指两江总督所管辖的江苏、安徽、江西三省）经理，余利协济鄂省。” ^⑨这年十一月，张之洞在即将回任湖广总督职前，为避免江苏设局与湖北相妨碍，仍奏请“将鄂局归南洋经理，江南（本指江苏、安徽两省。）不另设局，以免相妨。” ^⑩具体办法是，“筹款行销，南洋任之，如有盈余，酌量津贴鄂省。” ¹¹ 这一请求，亦得允准。于是，乃由江南筹集铸本和负责销售，湖北负责铸造，直到光绪二十三年（ 1897）冬江南自行设局铸造为止。

湖北银元局为保证银元成色，早期所用银料系外国银条，并聘有“洋化学工程师一人较准成色，依法配合制造，……实与市行外洋银钱轻重相同，成色亦好。” ¹² 然而，湖北银元推行之初并不顺利，在中国最大的商埠?D?D上海，人们对它并不信任，认为其成色低，甚至将其销毁。代理两江总督的张之洞得知此事后，十分重视。为了使湖北银元能顺利在上海乃至沿江、沿海各地流通，他除了一面令上海道“传谕各银行钱铺通行使用……严禁销毁” ¹³ ，同时，还电请蔡锡勇“速即督同洋化学师将所出银元详加考验¹⁴。”他认为，湖北银元“如果实有参差，则非告示具文所能勉强，必须另将局章妥为整理。” ¹⁵ 经洋化学师重新化验，证明湖北银元比鹰洋成色还好，张之洞乃令上海道台请外国名化学师将湖北银元与鹰洋当众化验比较，“以释群疑。” ¹⁶ 经此风波后，湖北银元乃得以在沿江沿海各省畅行无阻。为了尽量扩大湖北银元的流通量，张之洞还决定湖北、武昌地区的军费、各机构官员的薪俸、学堂师生的薪金和津贴等，不再发银两和制钱，而“一律改发湖北局所铸龙纹银元”。 ¹⁷

光绪二十五年（1899）四月，朝廷鉴于“各省设局太多、分量、成色难免参差（关于各省银元成色可参见表二），不便民用，且徒糜经费”，而湖北、广东两省银元开铸较早且已有信誉，乃令其他“各省如有需用银元之处，均归并该两省代为铸造应用，毋需另筹设局，以节糜费。” ¹⁸ 光绪二十七年（1901）七月，朝廷因湖北、广东两省银元“成色较准，沿江沿海均已通行，”又令“该两省多筹银款，源源铸造，……此外各省并可拨款附铸，不必另行设局。” ¹⁹ 由于银元铸造有一定余利，有些省份并未遵照朝廷命令行事。

湖北银元局的银元铸造量，光绪二十五年（1899）为 154 万余元，光绪二十六年（1900）为165万余元，光绪二十七年（ 1901）为 121万余元 ²⁰，光绪二十八年（ 1902）由于清末档案被毁于兵火，民国以后截止十七年共铸 9600万元，（见《财政年鉴》 1935年版）。

五、“大清一两”银元推行的失败

张之洞是我国自铸新式银元的倡导者，他筹设的广东银元局与湖北银元局，均是按墨西哥鹰洋的重量（7钱 2 分）和成色（九成）铸造银元的，在光绪二十七（1901）以前，张之洞曾是主张维持 7钱 2分的重量的 ²¹。光绪二十八年（ 1902）以后，又倾向于支持铸造一两重的银元 ²²。光绪二十九年（ 1903）至三十年（ 1904），他奉命在京师厘定学堂章程，可能受到朝中保守派的影响，不仅积极支持以两为新银元的铸造标准，而且力图尽快付诸实行。光绪三十年（ 1904）八月，他向朝廷奏请在湖北试铸一两重银元，其理由是：“从前各省所铸银元，均仿墨西哥银元之重，合中国库平七钱二分。中国从前尚未有定划一币制之议，所铸龙元专为行用各口岸抵制外国银货起见，并未厘定通用国币，本属一时权宜之计，……近年来朝廷……有考定币制之思，……自当别筹全国通行经久无弊之策。” ²⁵ 铸造以两为单位的银元，是否“经久无弊之策”呢？老于世故的张氏没有表示肯定，只有认为湖北试铸一两重银元，系“为体验官民行用情形……，应俟试行三个月后，察看销数是否畅旺，咨报户部、财政处，籍资考核。” ²⁴

张之洞奏请试铸一两银元得到朝廷允准，湖北银币局（光绪三十年十一月银元局改称银币局）于当年十二月正式开铸，新银元面文为“大清银币”，背面有双龙戏珠图案及“壹两”面值。一两银元铸成后，张之洞饬令有关“司道关局”及“全省府厅州县，无论何项赋课税捐，一律应照库平足银收介，不准稍有抑勒。” ²⁵ 同时规定“以后旧日银元，即作为生银，仍听民间照常行用，随市涨落，不得视为国币。” ²⁶

张之洞以为采用了先进的铸造技术，又将外国银元以枚计值的优点同中国官民习用的以重量计值方法结合起来，这种“中西合璧”的银元自应更受欢迎。然而，事实正好相反，以重量标值的新式银元 ?D?D “大清银币”一面市即流通不畅，仅铸造了七十多万枚便被迫停铸 ²⁷ 。一两银币不能推行的原因，除了民众尚不习惯之外，主要还在于以下两点：一是与其他辅币折算不便。在一两银元问世以前，制钱、铜元、银元之间基本上是保持十进位的关系，即 10 枚（文）制钱等于 1 枚铜（当十）， 10 枚铜元可折成 1 角银辅币， 10 枚 1 角银辅币折成银元 1 元（铜元与银元、银角的比价后来有很大变化），新铸一两银元把这种辅币与主币之间的十进位制完全打乱了 ²⁸ 。二是两作为重量单位，因各地平砝不一，要将银锭折算成一两银币，仍然十分麻烦 ²⁹ ，除这两者外，即使各地平砝标准一致，也还有个成色问题，各地银锭成色不一，一两白银自然不能与一两银币等同视之。因此，新铸一两银元并无优越可言。

湖北推行一两银币失败后，关于银元铸造标准问题的争论仍在继续，但湖北银币局再未铸造过一两银元，宣统帝继位后，湖北银币局改铸“宣统元宝”。宣统二年（ 1910 ）四月，朝 廷 颁布币制条例，规定银元以元为单位，并决定各省停止自由铸造。随即，湖北银币局与湖北铜币局被合并为户部造币厂武昌造币分厂，湖北地方性银元从此停止铸造。

六、鄂造 ?D?D 贰角袁像银币

1914年（民国3年）国民政府公布新国币条例，仍以元为单位，铸造袁世凯头像银元，武昌造币厂还专门铸造了有“鄂造”贰角银辅币。流通全国。从此，外国银元逐渐淘汰，“袁大头”和“孙像币”广为流通。 1935 年以后，国民党政府推行法币，禁用银元。但在抗日战争后期和解放战争中，在国民党统治区滥发纸币造成恶性通货膨胀，纸币形如废纸，人们保存的“龙洋”、“孙像币”、“袁大头”等银币，重新活跃于市场。直到解放后，中国人民银行按一定比价收兑银元，银铸币方停止流通。

表一：

外国银元成分情况

名称	种类	每千分		每枚
		纯银	铜及杂质	重量（库平）	含银	含铜
墨西哥洋 （鹰洋）	一元	901824	98176	07284	06569	00715
	一元	904706	95294	07222	06543	00688
站人洋	一元	901697	98303	07215	06506	00709
	一元	899406	100594	07220	06494	00726
港元	一元	894450	105550	07243	06472	00771
日本洋	一元	897465	102535	07213	06473	00740

（《湖北近代货币史稿》张通宝根据民国《财政年鉴》等有关资料编制）

 

表二：

地名	年代	种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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